云与染 33 关于选妃
身为内阁首辅大臣，程度觉得自己今年的差事是越来越不好做。
新帝即位的第一年春天，群臣纳谏，劝新帝选妃，充盈后宫，绵延子嗣。
“朕年纪尚轻，况且还在太皇太后丧期，不宜选妃。”
早朝时，小皇帝听了这建议，神色平淡，果断拒绝。
“皇上一片孝心，天地可见，可是从谢景之乱便可以看出，皇室不得无后，皇上早日纳妃，皇家后继有人……”
“秦大人是觉得朕命不久矣还是觉得朕德不配位？这么着急让朕开枝散叶？”
自谢允即位，鲜少出现这种大发雷霆之景，程度抬头看着龙椅上一身明黄龙袍之人，少年郎面色藏着愠怒，声音清冷，像是极度反感这件事。
程度心想，这小皇帝当真是不近女色，人世罕有啊。
谢允本来以为此事已然告一段落，可是三天后，在御书房的奏折中，他竟然看见了百官上书让他选妃，这其中赫然有北堂墨染的名字。
比起之前的愤怒，谢允现在才是气从心来，把奏折重重摔在桌上，吩咐——
“把摄政王请到宫里来。”
程度在一旁看的真切，他一边转身去差人传话，一边腹诽，摄政王果然是摄政王，连皇上都要给他三分薄面，再生气，也是特地把人请过来。
北堂墨染是进宫时才知道事情缘由，黄河水灾，不少难民逃进京城，他和顾长文一直在忙着赈灾，根本无暇顾及这些琐碎小事，那份签名的公文也是他在回府时草草浏览之后让门下客卿去处理的，今日才知道那是一份劝诫书。
御书房内，北堂墨染进来便看见在书案前独自生闷气的人，他走进了，脚边踢到一份散落的奏折，北堂墨染捡起来，垂眸扫了一眼，将奏折重新合好——
“皇上。”
谢允看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人，心里的气更大“皇叔为什么要同他们一起逼我选妃？”
北堂墨染拿着奏折，身旁还有几名宫人，他进退两难，只能耐心道——
“皇上……”
“这里有什么皇上？”谢允刷的一下起身，眼中藏着愠怒，径直打断他。
北堂墨染皱眉，得到传话时他刚从城外回来，这几日的忙碌也属实疲惫，没有等他解释，又被这样吼了一遭，纵使性子再好，也有些情绪。
“皇上，”北堂墨染把奏折拿起来“大臣们求的在本王看来也没有什么大错，自古以来，哪个君王不是三妻四妾？他们也是想替皇上分忧。”
话说出口，北堂墨染就后悔了，眼看着那煞白的小脸儿憋的发红，睁着一双眼睛吃惊的看着他——
“你……当真这么想？”
谢允放在宽大袖袍里的手握的死死的，咬着牙，问道。
北堂墨染拧眉，刚要说不是，谢允却是已经跑开书案转身离开御书房——
“好，那就如皇叔所愿。”
翻飞的明黄衣角消失在拐角处，独留北堂墨染和一旁有些诧异的程度。
新帝选妃的事宜又落到程度身上，他每日早出晚归，一脸愁容，程夫人有些奇怪——
“大人何事如此苦恼？”
程度抱着自己的乌纱帽，叹了口气，这段日子，从选秀到进宫面圣，他足足安排了百名身世清白的官家女子，各个样貌都是数一数二的，论才情也是百里挑一，没想到到了最后一关，这些女子全都被皇上一一否决。
太瘦的不要，太胖的不行，个子太高的不喜欢，个子太矮的也不中意，程度一整个下午看着各色服装的秀女已然眼花缭乱，可是谢允却是看的面无表情，甚至还有些睡眼惺忪，总而言之……这届秀女，没有一个能讨当今圣上的欢心。
夜深人静，宫人从门口进来，朝谢允行礼——
“皇上，摄政王在殿外求见。”
闻言，谢允动作一顿，笔尖沾染了一大片浓稠笔墨，那日北堂墨染的话还在耳边想起，良久，他重新沾了墨汁——
“就说朕已经睡了。”
“是。”宫人离去，谢允立刻放下笔，仰头注视着门外的动静，似乎有人在小声交流，宫人在进来时，手里提着一个红木的箱子——
“皇上，这是王爷让奴婢拿给您的，让您吃了再睡。”
红木盒子打开，热气氤氲的白粥晶莹剔透，浓香滚滚，谢允吸了吸鼻子，撇了撇嘴——
“姑且留下这个，朕待会儿吃。”
一连三日，北堂墨染都按时亲自送来了各种宵夜点心，也没有要求要见谢允，红木盒子都在御书房堆满了一个角落，两人却还是连正面都没见上。
眼看选妃的日子要告罄，程度想了一个办法，他请了剩下的几名没有被淘汰的秀女，在御花园举办了赏花会，谢允一人参加，姑娘们围着他各自吟诗作对，或许有谁就入了皇上的法眼。
赏花会上，谢允坐在石桌前端着酒杯，他抬眼看着周围的美景佳人，配上琼浆玉液，当真是苦了这位程大人。
于是，北堂墨染午时进宫，看见的便是谢允被重重女子包围的场景，甚至还有某位女子和谢允说笑，几日未见之人此刻与佳人相约，北堂墨染瞬间染了一层凛洌，从回廊大步走出去，衣角翻飞，气势汹汹——
“成何体统！”
阳光在枝叶跳动，程度走进御花园时已经空无一人，寝殿之中，北堂墨染屏退左右，谢允已经在榻上坐好，把玩一旁的花瓶。
北堂墨染走过去“谁的主意？让皇上和几个未出阁的秀女在御花园吟诗作对，一股青楼做派！”
谢允用一双琉璃似的眼眸看他“皇叔过来做什么？不是你当日亲口同意让朕选妃的吗？”
北堂墨染耐着性子，下颚骨紧绷着“本王没有说同意，只是让皇上体恤百官的用意……”
“我这人一向脑子笨，”谢允撇开脸，闷闷开口“我听不懂什么别有深意的话，皇叔在奏折上签了名字，那日在御书房也同朕讲的很清楚，选妃生子，这都是朕应该做的，不是吗？”
殿中静默片刻，北堂墨染垂袖走过去把人转过来，只是匆匆一瞥，谢允便挥开他的手，鼻音重，些许哽咽道——
“君臣有别，你别碰我。”
北堂墨染不听，执意把他拉起来，看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，柔声道——
“还在生我的气？”
谢允垂着眼不肯说话，后背贴着榻上的矮桌边沿。
“皇叔知错了，”北堂墨染低声哄着“那日是皇叔急昏了头，皇叔口不择言，明知道小允的心意还说了那番伤人的话，其实说完我就悔了……”
谢允放在桌沿的手被拉起来揉捏着，这次他没有躲了，北堂墨染把瘦削的腕骨凑到唇边，烫人的温度落到皮肤上，谢允一惊，匆忙抬眼——
“我还……没有说要原谅皇叔……”
“奏折我没看，是客卿写的，若是看了，定然不会有我的名字，那日……是我着急了，你怪我，骂我都行……”北堂墨染用额头轻轻顶了顶小皇帝的额头——
“不要不理皇叔，也不要看其他女人，好不好？”
头一次看见北堂墨染这样闻声细语，求饶的一面，谢允本就没怎么气的心顷刻间就软了下来，但是脸上是害臊的，低着头道——
“那些秀女，我本来就没打算要。”
“没这个打算吗？”北堂墨染勾唇“方才，皇上可是笑的很开心，让那些姑娘都红鸾心动了。”
谢允抬眸，鼓了鼓腮帮子“那是因为我和皇叔在赌气，而且她做的诗好我才说了一两句而已……”
北堂墨染唇边弧度越来越大，倾身把人困在怀里，语调低沉悠扬——
“现在，皇上听听臣念的诗，如何？”
谢允耳根一红，深知此诗非彼诗，刚要开口，唇瓣便被堵住，温热的气息钻进口腔，谢允闭上眼，抬手环住面前人的脖颈，柔软的腰身被压的一点点靠近桌面，胸口的呼吸渐渐凌乱——
当日，程度便得到了旨意，秀女全数被退回，今年能选上妃的人数为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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